西藏,一个无数旅人心之所向,梦之所往的神秘之境,那里天蓝云清,雄鹰翱翔;那里信仰虔诚,造起一座布达拉宫;那里纯净高洁,孕育了一代代的活佛灵童。
最出名的,却不是佛教名师,也不是政治大拿,而是不以佛学之“理”闻名,倒以“情”动人的仓央嘉措。
灵童活佛是命运,也是枷锁,细腻情思是天赋,也是束缚。同时拥有两者的仓央嘉措,注定拥有肆意张扬又坎坷万分的传奇一生。
自由的童年
康熙二十二年,五世达赖死后的一年。初春方至,青藏高原南部有名孩童呱呱落地。他的诞生伴随着七日同升,黄柱照耀的异象。母亲的因疼痛颦蹙的眉头,父亲欣喜眯着的双眼,孩子响亮的哭声,都在这个农奴家庭里回荡。
仓央嘉措的不凡,从出生便开始显现。
五世达赖死后,留下遗嘱,要求秘密守丧十二年。故仓央嘉措的诞生也不为人知,他被秘密安置在山南错那门。两岁的时候,进入巴桑寺开始学习佛法。在这个小地方,仓央嘉措的家庭已不算是贫苦农奴,母亲捻毛线、织氆氇,父亲出门耕种。
童年的仓央嘉措,在最为纯净的孩童期,已经和佛日日相伴,长成一颗莲子心。无忧无虑的日子里,仓央嘉措也不曾想过,他即将离开父母,走向上天为他安排的命运。
不羁的少年
康熙三十五年,康熙发现了五世达赖身死,惊觉被骗多年,皇帝的怒火降临西藏。五世达赖的关门弟子只得公布仓央嘉措转世灵童的身份。自此,仓央的自由时光,少了很多。
仓央嘉措由班禅额尔德尼受沙弥戒,正式成为六世达赖。十五岁,正位。当时仓央嘉措已具备佛子相,眉目庄严,眼含慈悲,深受当时的民众爱戴。正位后,达赖需要主持正法,不能亲近女色。
而此时,正是仓央嘉措诗兴大发,好美爱美之时。身份的束缚圈不住少年的心气,吟诗赏景成了仓央嘉措佛前讲经后的最爱的消遣。
身为达赖,仓央嘉措衣食无忧,左右有侍从服侍。仓央经常在每日课业之后,偷偷从后门穿着侍从的衣服从后门溜出去,浪迹街头。见到美人,诗就不小心从他的眼里心里冒出来:“美人不是母胎生,应是桃花树长成。”
有一天,偶然进入了一间酒肆。其中酒肆老板的女儿相貌姣好,让仓央惊为天人,比其作月亮。而酒家女见仓央仪表堂堂,眉目含情,也是一见钟情,再见倾心。两人情意相投,让仓央流连忘返,黄昏相会,晨光初现才归。
少年的心意炙热滚烫,纯粹的爱意与真诚的喜悦在仓央的诗中尽显无余:“那个女子,满身都是洗也洗不尽的唇色,眸子闪处,花花草草;笑口开时,山山水水……”郎情妾意,好不快活。
恋爱的甜蜜酸涩构成了幸福快乐的少年景象,接下来等待他的,不再是酸甜,而是苦辣。
被困的青年
待到仓央嘉措20岁的时候,该受比丘戒了。可仓央并不想成为和尚,不仅拒绝了成为比丘,也希望班禅能收回之前给他的沙弥戒,让他还俗。此举引发轩然大波,这般离经叛道的灵童实属少见。
彼时西藏两派斗争的厉害,拉藏汗与桑杰嘉措正暗流涌动。拉藏汗紧盯着仓央嘉措这个叛逆的活佛,希望能找出错处,一举拿下西藏的掌控权。
而桑杰嘉措则是五世达赖的关门弟子,大力推举仓央嘉措成为六世达赖的人,大半藏区正在桑杰手中。不管是为了五世达赖的遗嘱,还是为了守护格鲁派的政治影响力,桑杰嘉措都不能输,不能让仓央嘉措丧失六世达赖的身份。
权利的斗争往往需要谨言慎行,然而,仓央嘉措并不在此列。
他与酒家女的私会暴露在一串雪地的脚印上。春宵一夜之后,清晨回寺的仓央嘉措被抓住了。一时之间,攻讦之词不绝于耳,佛子本该禁绝女色,仓央嘉措活佛真身,不以身作则,被女色所霍,不配为达赖。
但修行者入红尘渡己,出红尘渡人。如果不经历尘世,又如何能斩断尘缘。佛,莲花生,菩提心,如果没有经历过,如何能感同身受,如何能度己度人。
经历尘世,是活佛的必修课,只是有些人远观体悟,心中有数;有的人沉醉其中,不拘于教条教规。仓央嘉措就是后者。
在仓央嘉措的修行里,美人我所欲也,佛法亦我所欲也,人间沧桑百味,菩提正道辛苦。取舍之间,仓央嘉措惆怅满怀。
“但曾相见便相知,相见何如不见时;安得与君相决绝,免教生死作相思。”如果早知道有离别,何苦要遇见;如果尝过爱的甜,就必须体会情的苦,是否不如不爱?
好在有惊无险,在桑杰嘉措的力保之下,仓央嘉措私会酒家女的事暗暗压下。众喇嘛以“迷失菩提、游戏三昧”做辩护。但此事,将也为日后埋下了一颗雷。
最后的告别
政治斗争的失败,或许也不是坏事。仓央嘉措没了达赖身份的约束,开始放飞自我,肆意地做违背教义的事情——他与酒家女交往愈加亲密了。殊不知,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,这是大诗人最后的狂欢。
不过一年,在仓央嘉措23岁之时,拉藏汗与桑杰嘉措发生战争,桑杰嘉措苦战后失败。仓央嘉措失去了最大的庇护,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弓箭已经拉弓上弦,蓄势待发。
很快,拉藏汗开始行动了。他翻出仓央嘉措与渔家女相会、拒绝受比丘戒等旧事,上奏书至康熙,写道六世达赖仓央嘉措“耽于酒色,不守清规,是假达赖”,请求大清皇帝废除仓央嘉措的达赖身份。
康熙见到诏书,想起当年桑杰嘉措为扶持仓央嘉措上位欺骗自己多年,又为了稳定刚刚经历过战争的西藏,下诏书同意废除。仓央嘉措被要求押解北上受惩。
至此,活佛的命运似乎无法挽回,但品行高洁的诗人也因自己的独特的个性,而有了一线生机。
仓央嘉措虽诸多行为不符合戒律清规,但是由于他没有活佛架子,浪漫又多情,遇到美丽的事物,毫无保留的赞美,常年行走在街头巷尾,与民众很是亲近。所以他不管是在个人魅力,还是政绩上都深受民众爱戴。
当此事一出,僧人们秘密谋划,在他被押送经过哲蚌寺时,被众人救出,藏在寺里。仓央心绪难平,在这种时刻,活佛既是保护伞又是催命符。
唯有遵从本心才能让一个被追杀的人平静。仓央最想的,还是那个温柔如水的姑娘,他思之念之,写下了:“白色的野鹤啊,请将飞的本领借我一用。我不到远处去耽搁,到理塘去一遭就回来。”
但是,留给诗人的时间不多了。拉藏汗得知后,赶紧集结官兵,攻破哲蚌寺,重新逮捕仓央嘉措,并用心腹严加看管。仓央嘉措看着为他战死的僧人,留下了眼泪。或许,纵使是佛子,此时也无法渡己,难以渡人。
仓央嘉措24岁在押进京途中,下落不明。据传,被拉藏汗秘密鸩毒,在青海湖圆寂。仓央嘉措坎坷的一生,落幕了,而他在西藏留下的传奇,始终未曾有所更断。
仓央嘉措,留下的不只是他浪漫的情诗,还有他对自由与爱情的追求。我们爱他的自由散漫,爱他的诗歌造诣、也爱他身为佛子不失佛心。 他这一生,展现给了世人一种美到极致的遗憾。波澜起伏,终逃不过命运的齿轮。
回想几百年前,佛子莲心曾在佛前追问:“世间安得两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”。最后来不及告别的女孩,可知他的苦与念;最后堪堪不负的如来,可知他的执与愿。